来源 | 陈年老被窝
作者 | Jame
去年的十月，是我研究生开学的第三个月。
我向我的导师说，「我决定退学了。」
我导师对我说了一句话：「你可能是，人生过得太顺了。」
她说得或许没错，从小到大，无论是考学、做新媒体再到找工作，我虽然没有一鸣惊人的成就，但也没有过特别大的挫折。
朋友说，我干了件很朋克的事情，也有许多老师、亲戚轮流劝阻我。
现在四五个月过去了，我已经离开了学校一段时间。
回过头来看自己当时的决定，有些鲁莽和遗憾，但幸运的是，没有后悔。
那你为什么当初要考研？
这是很多人问我的一句话。
对我来说，读医只是个意外。大学的前四年里，我打卡了很多餐厅和 Livehouse，去了不少地方，认识了 WhatYouNeed 的一群人、搞起了新媒体，就是没怎么好好上课。
这或许让我有些融不入医学生的圈子。
我们宿舍楼每层都有一个自习室，隔壁临床班的从大一大二开始就在里头刷夜。我不喜欢这样子的生活，好不容易熬过了高三，可不是继续为了再过五年、八年甚至十年高三的日子。
那时候，我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做医生的。
但就像杀手也有小学同学，再浪的医学生，也得过了毕业实习才能拿到毕业证。于是到了大五，我披上了白大褂，到了离家不远的医院去报到了。
毫无准备的菜鸟难免会丢人，刚上临床，就因为拆线都拆不好被病人嫌弃了。老师让我拔个牙，我翘了半天，牙齿还是纹丝不动。
但起点越低、挫败感越大，也就越容易有成就感。
我在病房的第一天，就稀里糊涂地上了手术室，经历过手术台上拉钩拉到手酸腿疼，经历过像医疗剧那样，在手术室里跑着去参加急救。
终于有一天，我给病人拔牙的时候，病人不是不耐烦，而是震惊：「这么快？」
我才发现，做医生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无趣。
而且从理性的角度来说，牙医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工作。但现在想要在一线城市当个医生，没个研究生学历，是真的混不下去的。
于是自然而然，我报名了考研。
你是觉得考研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吗？
这是很多人当时劝我的时候说的。
我自然知道考研不易。
其实考研最难的不是在于题目，而是在于备考阶段的心理压力。
当同届生苦恼着保研哪个 985、选择 BAT 哪一家的 offer，我还在苦哈哈地一条路走到黑。
考研有多辛苦自然不用说，对于一个大五的医学生来说，分外焦虑，总觉得时间不够用。
医院的实习走不开，看书只能见缝插针：没病人的时候拿手机背单词，中午吃完饭赶紧翻几页书。
下班后，刨掉搭地铁、吃饭、洗澡啥的时间，也就五六个小时。刚开始的时候，一本解剖学教材看了足足一个月，而这只是专业课要考的好几本书之一。
更慌的是，书看完就忘。
脑袋像是超负荷运作的笔记本，小半年都不关机，从 win10 卡成了 win98。但也不敢放松，总是安慰自己， 1k/s 的速度挂上一天，还是比 1m/s 的昙花一现要强的。
当然，这种压力对于不同的人，产生的效果也不同。有人被压着前进，有人就被压到自暴自弃、佛系备考。
考研出分数的日子，我还在医院上班。
下午的时候，我的同学们都陆续查了分。我是在下班去地铁站的路上才查分，地铁站网速不好，分数加载了半天才出来：300 多，具体的分值我也记不清，只记得比我的舍友低了40多分。
招生 16 人，我排名 20 多。一不小心连复试都没机会的排名。
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：凉了。
那个下午我在地铁站的月台里站了一个多小时，一些朋友也陆续发来关心，我都装死没回复。那是一个换乘站，每一班车都会下来很多人，一波接一波的人从我身边走过。
我站在王俊凯的巨幅海报底下，他拿着一部大红色的 oppo，而我的心情一片灰暗。
回到医院的寝室，师兄师姐打听完我的成绩，委婉地告诉我：「有点悬」。
如果按照前一年的名额我是置之又悬，万幸的是 18 年扩招，我压着线进了复试。
于是，当时我告诉自己「能上就好」，在一些师兄师姐的建议下，选择了一个新导师。
复试前的一个月，我真的是战战兢兢，感觉像走钢丝。光是复试的演讲稿，我就模拟演讲了不下几十遍。
于是，我也很幸运地拿到了复试的前几名，综合成绩好像是第十一。
那你干嘛还要退？
每一个问完上一个问题的人，都会这么追问。
「能上就好」的想法的确让我有学上，但也是给自己挖了坑。
其实我导师的方向，本就是我不感兴趣的。而研究生开学之后，导师还希望我做科研、发 SCI。
于是开学之后，我每天的日常就是白天在医院，晚上和节假日在宿舍查资料或者进实验室。
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痛苦，和我预想的偏差太大。
我只想当个医生，并不想做学术。虽然我知道，老师说得对，在中国做医生很难绕开学术这一关。
有一天，我给一个朋友拔牙，他刚拿了剑桥的博士 offer，刚好我们俩的课题都跟 3D 打印有关系。于是我们在这个话题上聊了开来，他聊起这个话题时候眉飞色舞，可以从他的课题一直延伸到更多更深的话题上。
我插不上话。
我发现他对自己的专业是发自内心的喜欢，而我却充满了抗拒。
有些念头一旦产生了，就会有摧枯拉朽的趋势，不断占据着脑海。
那天，我第一次产生了「退学」的念头。我在食堂吃着晚饭，一边掏出手机搜索「研究生退学」。结果，我发现研究生阶段退学的人并不少。
这个念头不断地生长，我整宿整宿地失眠。
我找了很多人聊天，我的爸妈、朋友、师兄师姐……
有人劝阻我，有人支持我，也有人给我单纯分析利弊。
尤其是我妈，我是在中秋节的当天跟她提起自己的想法。出乎我意料的是，她没有激烈的反对，当然也没有支持，只是把前面三个问题：「那你为什么要考研」「你是觉得考研很容易吗？」「那你为什么还要退？」一一抛给我。
其实当时我也没想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，但是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，我不得不去思考。
那是我和我妈久违的促膝长谈。
只是，那一天，家里的月饼没有一个人去碰。
无疑的是每个人都很担心我。
有一次，我和朋友乐乐聊天说「要是学校不给我退，我就去站天台。」
后来，她怕我是抑郁甚至想不开，每天找我吃饭、聊天…….
而我妈在意识到我的坚决之后，每次打电话给我的最后一句话，从「你想清楚」变回了「最紧要是身体健康」。
我觉得自己，并没有离开医疗行业
萌生退学的念头时候，我就开始想自己该做什么：
想过留学，也想过回去 WhatYouNeed 工作。
但这两个都不是我的第一个想法，我最先想到的是去丁香园，一家医疗互联网公司。
我在面试的时候，说过一句话「每天帮十个人补牙，和每天让 10 万个人学会预防蛀牙，我觉得是同等重要的。」
这句话当然有语言上的美化，但也是我的真实想法。
于是，学校这边刚交了申请，我就开始投简历了。可是，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顺遂，简历跟石沉大海似的。
于是我又陷进了一段新的焦虑，我还找了在大厂做 HR 的朋友小草帮我改简历。
但即便如此，依旧得不到机会。在想要不要退学时的心情是焦虑，等待简历回复的过程是挫败感。
那段时间是真的会质疑自己，可能像老师说的，自己真的以前过得太顺，把一切想得理所当然，觉得我投的岗位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。
我每天在宿舍里，没有去上课，也没有回家。因为不想面对同学和父母。
后来，我在社交媒体找到了我现在的 Leader ，然后直接给她投递了简历。
她给我打了个电话，面试了之后我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 offer，我也终于如愿来到了丁香医生工作。
一点遗憾
整个事情，我的确对一个人充满愧意，那就是我的导师。
我的一走了之，不仅浪费了她一个招生名额，还让我的下一届很多人不敢报她。
有人觉得我是在她手底下觉得太辛苦，熬不住，但其实真的喜欢的事情，哪会有熬不住的呢？在新媒体工作的强度比医院强多了，可是却很开心。
我的导师其实是一个很优秀很负责任的人，我在她手底下确实学到了很多专业上的知识和技能。
在我离开学校前，我的爸妈让我一定要去跟她登门道歉，但我实在没有颜面面对她，最后灰溜溜地离开了。
我想这也是我退学这件事中最大的遗憾了吧。
现在，我会觉得，自己是一个很典型的天秤座，做决定总是会很踌躇，但认定了方向便努力地去达成。
我想清楚了，真的不想自己花三年时间去做不喜欢的事情。
也明白，自己挖的坑，自己折腾着也要走出来，而不是将就呆着。
我觉得，这才是对自己负责。
本文来源：陈年老被窝（ID:bedwords） 作者：Jam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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